第七章 清霜满天逸狂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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夕姑姑那么细心的人,会将我的窗户留一扇不关么?
我坐到地上,瞪着那少年,冲着他眦牙咧嘴:“干嘛用剑指着我?还不收回去!”
“谢谢你上次救了仇澜,衔凤公主。”少年忽然收了笑脸,很郑重向我说道。
我点点头。这么样一个人,分明是宇文昭的死对头,带入宫中自然也是祸害,一不小心,必然会连累我和我母亲,当然得尽快请走。颜远风在宫中这么久,各门侍卫自然是熟的,又一直是母亲和君羽信用的心腹,自然有法子悄悄将他弄出去。
“你受了伤?”我啧啧道:“那还敢来劫持我?找死吗?”
“夕姑姑!”我拉起正强忍呕吐面色苍白的夕姑姑,怒冲冲道:“我们回宫!”
并且,是在除夕这样的大冷天!
第二日一早,我便去找颜远风。
少年挠一挠头,又去将炭盆挪近了,然后自己缩在炭盆边,笑道:“其实我也快给冻死了。冻得连疼都感觉不出了。”
我打了下哆嗦,忙将窗户关了,转身看炭炉时,却是满满的银霜炭,正耀着温暖的澄红。看来夕姑姑不知啥时侯进来为我添过炭了。
我应了。
我正要跟过去,颜远风已拉住我,沉声道:“公主,这时候咱们就避忌些吧。”
母亲见我回来得早,有些讶异,我悄悄将缘故和她说了。
“如果我的脸上爬满皱纹,只怕宫破那日,我们已一起随你父亲去了。”母亲声音里,有种杜鹃啼血的悲哀和灰心。
我怔了怔,终于想到问:“颜叔叔,你知道这些刺客是什么人?”
颜远风眼眸有瞬间的收缩,许久才慢慢舒展开,拍了拍我的肩,温和却有些伤感地答道:“是啊,你都已经那么大了!”
父亲在世时,这些前朝之事,母亲何尝去理会过一点半点?她将所有的聪明才智,都用在父皇的起居和我们姐弟的教养之上。
我最后又看了一眼那些尸体。
诚然,我来宇文府的路上曾经睡着过,夕姑姑一定会取了锦被让我盖着。可我下车以后,随侍的宫女应该不会忘记将锦被收回原处。
“反正今天也玩不痛快了,回宫再说吧。”我心头稍稍舒服点,抓了抓他的胡子,道:“记好了,下次弄些好玩的把戏让我看,今天可懒得再玩了,胃口倒得连晚饭去不必吃了。”
那人眼捷手快只一捞,已将烛火稳稳持在手中。
颜远风答道:“来了。”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只素青的物事扔给那男子,迅捷将椅面盖上,将一切恢复了原状,方才收了剑。
车厢里有了这么大的动静,想必车夫多半也听到一些了。
我克制住自己的惊骇,坦然一笑,大声道:“夕姑姑你也真是,叫你端杯茶也能弄翻,莫不是给那些刺客吓坏了?颜叔叔,快来帮收拾收拾!”
还是潜在宇文昭府第中的哪个角落,伺机给他致命一击?
乐师和晚蝶都给曝在广场之上,衣衫染满了凝固发黑的血,已经死了。
但我居然也轻松下来。不知为何,我似乎有种笃定,觉得有着这样好看的少年,一定不会真的伤我。
母亲皱眉沉思:“咦,这些人会是哪路的人马?自然不会是我们肃州的人。我只怕宇文昭起警惕之心,一向跟你外祖和舅舅说了,叫不要轻举妄动。莫非是浏王皇甫君卓的人?前些日子浏王那里放出话来,说你弟弟虽是嫡子,却是弑君叛贼宇文昭所立,因此名不正言不顺。宇文昭听说,派了蔡禀德前去讨伐。听说两军正在浏河一带激战,未分胜负,宇文昭正准备把宇文弘兄弟派去。浏王军马不如宇文氏强大,因此派人刺杀,来个釜底抽薪也说不定。不过,也可能是晋国公安世远。安世远虽然略嫌庸懦,可手下强将如云,三个儿子均非池中之物。尤其是他的二儿子安亦辰,据说出世时有人亲见有星辰自天落于产房之中,因此取名亦辰。”
颜远风的宝剑,已经指在椅下那人脖子上。
少年一边用衣带将伤口束紧,一边窘笑:“在下不敢!试试公主胆量而已!果然名不虚传!”
我将锦被捉起,抖开。
宇文弘、宇文颉的模样,线条却粗犷许多,感觉更像宇文昭。却不知那个宇文清会长成啥样了,——不过他长成啥样似乎跟我关系不大,再隔几年,他便是没病死,说不准也给他父亲的仇敌刺死了。
宇文昭见我发怒,倒也陪下笑脸来,道:“你说要看我才带你来看的啊,不过逗逗你而已!别生气了!”
颜远风皱了眉,道:“公主,这些事,你还是少知道些为好。”
颜远风吸一口气,迅速回头看我一眼。
那男子并不敢放松,警惕着看着我们,挟住杜贵嫔将她拖出去老远,方才收了刀,一抓杜贵嫔的手,向外冲出去。
我心里犯嘀咕,却也不由吸着气连连后退,撞在颜远风结实的胸膛之上。
正准备回床时,只见暖色的淡金灯光在门前映起,夕姑姑已提了盏琉璃灯从外间推门进来,一眼看到我缩在炭炉边,忙过来渥我的手,道:“这么个大冷天,怎么不回床上睡呢?”
另外还有几个不相识的,多半是二人的内应了,也是遍体的血窟窿,甚至有两人脑袋都给割下来,扔在一边。几只猎犬正围着尸体嗅来嗅去,叫我怀疑过了今天晚上,这些人会不会尸骨无存。
通天落地的半透明鲛纱帏幕,质地轻软的云纹蚕丝床帏,以及四周细细垂下的嵌金丝如意飞鸟流苏,在一点淡黄烛光的辉映下,形成了一层层诡秘变幻的薄素淡影。
这两名宫女,一个叫袭玉,一个叫小雁,原是自幼随了我的,虽是胆小了些,倒还算忠心,都按紧了胸口,点头称是。
但只要想着屁股下坐着个大活人,心里总不是太舒服。坐立不安一会儿,我将袭玉小雁赶到一边,自己在侧椅坐了,悄声问颜远风:“刚才你扔给他的是什么东西?”
坐椅下是中空的,本来是用来放椅垫衣物以及冬天锦被的,此时锦被已被抱出来,放于车厢一侧。
我点点头,歪头问道:“那些坏人全抓着了么?”
我留心看我这名义上的未来婆婆,见年纪虽大,但眉目很是端正,尤其一双眼睛,有着很漂亮的弧形,料想年轻时必然也是个标致美人。只是此时已万万无法与我母亲相比了。
睡得正香时,忽听得外面阵阵鼓噪之声,此起彼伏,动静越来越大,倒似那日宇文昭逼宫情形,心头猛地一惊,一个骨碌坐起来,只见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,将留着起夜用的一盏小烛吹得明灭不定,房中光线也随之浮沉。
颜远风扶住我,慢慢将我护到身后,笑了一笑,退到一侧,道:“公子请!就当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吧。”
我伏到她怀里,撒娇道:“母后怎么会老?人家不都说母后看来就和我姐姐差不多么?一丝的皱纹都看不出呢。”
我将烛火提起,又走向我的床,手心里已攥出了冷汗。
我咬住唇里咝咝向外吐出的冷意,又披起袄子来,起身四处查看衣柜帷幕等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。
一时又见得刘随带了数名内侍从宫外走入,径向母亲住处步去,看来是向母亲去回报情况。他的步履虽是急促,却不见慌乱之色,料想外面的变故应该不会是针对我们的,那么个大冷天的,我也便懒得理会,只觉风吹在才从被窝里爬出的身子上,特别的冷澈入骨,难以忍受。
披了件折枝红梅的粉色小袄,我将头探出窗外,只觉树木摇曳处寒风阵阵,冷气逼人,天上是深铅色,浓云低压,透不出一丝月色来。宫墙之外,隐有火光四处闪烁,却并不在我们昭阳殿一处,想来宫中有了什么变故。
他停了停,似乎自语道:“安世远身边有名干将,就姓仇,叫仇澜,带些安夏血统,双瞳深蓝,用一把钢刀,身手不凡。”
“你这个鬼灵精的……”颜远风伸出手,似要想捏捏我的鼻子,却又顿住,慢慢缩回手去,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道:“这男子告诉我他姓仇。”
除夕之夜,皇宫中照旧要张灯结彩,热闹一番的,可没有了父亲的皇宫,再多的红灯笼也映不出喜庆的心情来。和母亲弟弟用了晚膳,我便一头钻入自己房中,早早蒙头睡觉。
我想起杜贵嫔,问道:“他有没有说,他可曾将杜贵嫔怎样?”
他笑得轻松,翼护我的双臂却是紧绷的。
夕姑姑将我披在肩的长发向后拢了一拢,怜爱道:“他们闹他们的,这半夜三更的,你可别冻坏了。快回床上去。”
颜远风道:“这个我倒没问。不过我打听过,他应该是被宇文弘伤的。宇文弘似乎还蛮护着杜贵嫔,和这人交过手,伤了他,后来顾忌杜贵嫔性命,到底放他跑了。杜贵嫔应该没事,她……应该是这人的故识吧。”
直到临近除夕,各方都图个太平,暂时歇兵过年,宇文昭布好军防,终于抽身回来,家中自是事务连连,每次来探望母亲,也不过匆匆一宿,即行离去。——还不如一直不来的好,平白让人心里郁闷许多。
我一阵恶心,转身冲宇文昭叫道:“宇文叔叔,你不想叫我来玩就早说。叫我看这些做什么?以后叫我一想你家府第,先想起这些脏东西来!”
“这里都是容易着火的纱锦丝毯,公主,想把我们一起烧死么?”那人轻笑,非常清秀的面庞看来极是年轻,差不多只十六七岁模样,即便执剑而立,显得雍容儒雅,很是贵气。只是眉宇间依稀还可见未曾脱尽的稚气,居然有几分可爱。那样黯淡的烛光下,他的面色有些苍白,可一双眼睛亮如明星,看来说不出的熟悉。
母亲勉强护住的,也只是我们姐弟而已。
我偎依着母亲温暖的怀抱,不敢看她眼中的痛楚无奈。
我将手指划着母亲的眉眼。母亲眉眼深深,比以前不知多了多少的忧伤心事。
一回宫中,我便忙不迭跳下车,向颜远风使个眼色,自顾奔回昭阳殿。
那样清冷的夜里,偌大陈设华丽的卧房,仿佛被厚厚的门窗与外界完全隔绝,只有偶尔霜炭哔剥,打破那怪异的宁静。
浏王从东发起攻击,而京畿之南又有了李双淮举义之事,据说与明州的白甫尉有些牵扯,而西北方向,安世远“清君侧”的口号呼得更响了,并有大举用兵迹象。一时宇文昭四处奔走,没了心情和我们母女调笑,反让宫中安静了许多。
我去了方才知道,宇文昭叫我去看,如果不是恶作剧,就是敲山震虎,杀鸡儆猴。
我一惊,手一颤,烛火已掉了下来。
也许,父亲被白绫加颈之际,大燕王朝,便已覆灭。
随侍的两名宫女已经失声轻呼。
他解开厚厚的黑色锦缎外袍,大团褐色正在腰部慢慢扩散。
但我坐在舒服宽敞的车厢里,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曾经那样宛转风流的晚蝶,那样仰面卧于阳光之下,乌发流离闪亮,容貌精致苍白,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,风干成怵目惊心的绝美风景。
颜远风见我不开心,也有几分不安,想了一想,又回头低声道:“宇文昭的势力,在京畿附近虽大,但别处各方势力也不小,无不对京城虎视眈眈。皇帝地位虽高,目前却是实力最弱的一环,而且几乎完全处于宇文氏钳制之下,天下皆知。旁人要对付宇文氏,不管是谁,于我们都没坏处。……再坏也不能坏到哪里去了,便是退隐山林,一家子清清贫贫却自由自在活着,也比现在强……”
往后连着一个多月,我都窝在宫里,跟了教养师傅们学着弹琴唱歌,写字画画,再不外出。
我不由愤怒,指着自己鼻子叫道:“颜远风,你能不能不要老把我当小孩?你看好了,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可我确定自己一定没见过他。我认识的少年中,绝不会有人拿了宝剑半夜躲到我的床下。
颜远风带了我们径去找了宇文昭的夫人,宇文夫人忙着叫人为我更衣,又吩咐快去熬安魂汤来,生怕我吓着。
颜远风吸一口气,将我推到一旁的夕姑姑怀里,掀开狐狸皮垫子,猛地拉开坐椅面子。
我嗯了一声,跑回床边钻进被中,道:“我总想着会不会又是叛兵围了我们昭阳殿呢。”
“这些事,只是说说而已。父皇还是真龙天子呢,还不是……”我郁郁地说。
宇文昭终于来见我时,面色显然不是太好,他拍了拍我的肩,道:“栖情,今天没让你玩好,改天叔叔再找些好玩意儿让你逗乐子。”
我望着他如雾的瞳仁,轻声笑道:“当然,我都能看得出来的事,颜叔叔怎么会看不出来?”
一道寒光从椅下飞出,却被另一道更绚目的剑光迅捷压住。
我忙瞪她们一眼,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
竟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。
他慢慢垂下刀,面色苍白,另一只手捂着前胸,汩汩鲜血正从指缝中溢出。一双深凹的眼,墨蓝如风雨将至前的大海。紧咬的唇,已经泛起青紫。
难道他成功逃脱了?
他说至后来,声音越来越低,如游离在空间的叹息一般,微不可闻。我鼻子一酸,再说不出话来,只是耷拉着脑袋,由着夕姑姑携了,跟着颜远风后慢慢向前走。
竟是挟持过杜贵嫔的那个黑衣男子。
“伤药。”颜远风轻声答道:“回宫后不要出声,入夜后我设法把他送走。”
颜远风皱眉道:“没什么味儿啊。夕颜,是不是香炉里换了香料?”
我却想起那是什么味儿了。那是曾在宇文府中闻到过的血腥味,只是此刻在熏香的遮掩下已经淡薄了许多。
我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。
在炭炉前不过呆了片刻,被吹凉的胸口已回复暖和,大是舒畅。
至午间时,外面依旧乱糟糟的,我几次探头出去,都被宇文夫人和夕姑姑拦着,颜远风在院外巡守着,更是不许我出去。
我吁了口气,道:“去把那炭盆往我们这里挪挪,我冷死了。”
我松一口气,依旧坐回椅上,扭头向两名宫女低声道:“你们什么都没看见吧?”
“安世远的人……”我惊叹。这事越来越有趣了。
母亲浅浅一笑,问道:“母后是不是老了?有很多皱纹了么?”
“别乱想了。”夕姑姑帮我盖好,又将鹤纹铜脚炉重新加了炭,渥好,才道:“左不过来了个把刺客,却不像要对付咱们的。公主放心睡吧。”
生平第一次,我直接叫颜远风的名字,也是生平第一次,我冲颜远风这般大吼。
我打个呵欠道:“听到外面乱糟糟的,所以起来瞧瞧。”
在皇宫护卫加上司文昭另外派的大队人马保护下,我的马车浩浩荡荡奔回皇宫。
我拍手道:“好,好啊!”
“颜叔叔,夕姑姑,你闻着什么味儿没有?”我问,不停地嗅来嗅去。
我听着外面隐隐的暄闹,看那小小烛火突突地跳,胸口忽然也突突跳了起来,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叫回夕姑姑的冲动。
夕姑姑站起来,也嗅着鼻子,道:“没换香啊。不过,是有股子怪味。”
宇文昭也有些心神不属,笑道:“好,我多多派人送你回宫,我这里还要再清查清查,别再混些叛贼来,惊着了公主凤驾可不好玩。”
这时我那铺了厚厚狐狸皮的坐椅似乎微微震了一下,仿佛里面有甚么活物在动弹一般。
统统把钢刀举向宇文昭吧,我将双手赞成。
宇文昭一笑,很有些诡异:“都在前院校场里,你要去看看么?”
母亲神色顿时凄凉,慢慢儿说道:“若他在,若他在,我也不用这么操心吧?”
“你认识我?”我的胆大妄为很有名么?这事可有点不妙!
小心将垂到天蓝织锦地毯上的云纹蚕丝帏拉开,还未来得及探头向床下瞧,猛地一道黑影窜出,一道冷光扑面,已压在我的肩颈上。
宇文夫人为我备的午餐虽不能说是丰盛,倒也色味俱佳,算是难得一见的精致家常菜了。可惜我却无甚食欲,精神全给宇文府这场出人意料的刺杀事件吸引住了。
那语中的感慨,似压着流年易逝昨日不再的唏嘘,不胜沉重。可我总觉得一定还有些我读不懂的言外之意,却不知从何追问,便只是郁郁地跟在他后面走着了。
我紧张地看那男子一脸狐疑,而杜贵嫔却挪动着脚步,反倒似在推着那人一般,宝石样晶亮的眼睛点点烁着光芒。也不知我有没有看错,总觉得杜贵嫔似乎并不如她表现得那般惊惧。
那少年果然乖乖听话,立刻将宝剑插回鞘中,收势之利索,不在萧采绎之下。
而我们的大燕王朝,早已风雨飘零,君羽的皇位,更是名存实亡。
我幻想着宇文清给人刺死后宇文昭的痛不欲生,不觉笑咪|咪的。
他不过是让我看看他的反对者的下场而已。
“昨晚我让他换了侍卫服饰,趁换岗时将他送出去了。”颜远风早知我的来意,立刻说道。
我“嗤”地笑了,而颜远风已扭头让人备车回宫。
我笑道:“有什么好怕的?宇文叔叔自然会保护我。何况我自己也有侍卫护着。”
宇文夫人亲手将安魂汤捧给我,微笑道:“你这孩子,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,这么着冲出来,居然还笑得出来。”
而一众刺客尸体中,居然没有那个挟持杜贵嫔的黑袍男子。
用自己的容貌和身体,去护住一家的周全,应该是母亲这一生最大的恨与痛吧?
一片明显给刮擦上的血迹,赫然沾在粉红的被面上。
夕姑姑提起琉璃灯来,将屋中的窗户都一一检查了,方才退出房去,自到外间他的床铺上睡着。